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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虹の様なクレヨン
　　彩虹般的蠟筆





　　那個孩子出生時，被視為拯救家族的一道彩虹。
　　大家壓抑不住興奮的交頭接耳，嘈雜的美麗遠景紛紛擾擾的在產房裡迴繞。
　　沒有人注意到他虛弱可憐的母親，她臉色蒼白憔悴、打著點滴的手腕看起來一折就斷似的──彷彿所有的活力、生命力都讓那個孩子給吸乾竭盡一滴不剩。
　　但她的眼珠子非常明亮。

　　「首領……讓我抱抱我的孩子……」

　　然而那是她在這世界上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有朋自遠方來──那些我們總是別無選擇的只能當朋友的人。
　　持有綠色奶嘴、橙色奶嘴、紅色奶嘴的人說著以下的話。


　　「我們少了一個同伴──雖然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不過就是少了就是少了。」
　　「所以我們需要遞補，而你的孩子有這個資質。」
　　「如果你答應，波維諾將成為彩虹眷顧的家族。」



　　這一向是美佐喬諾可企而不可求的至高榮耀。



　　但也許是年紀大了（我說的是我的精神年齡），我並不是很專心的聽著他們的說明、威脅利誘、還有這是一筆對誰都有好處的交易之類的。
　　我的視線一直忍不住的偷看著從進屋子以來就站在窗邊的黃色奶嘴、藍色奶嘴、紫色奶嘴。
　　上帝啊，這可真是一副有趣的景象。
　　黃色奶嘴沉著穩重的端著咖啡品酌，藍色奶嘴在一旁發些牢騷，偶爾逗逗他頭上那隻幼鷹。最讓我樂不可支的是紫色奶嘴──他畏畏縮縮的站在一旁聽著兩人說話，黃色奶嘴和藍色奶嘴說到氣處時還會不高興的踹他一腳或是一拳打過去──紫色奶嘴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回歸到現實中之前，我就一直分心在他們這幾個小嬰兒的互動上。
　　等等──我說了「小嬰兒」？哈，或許吧。


　　當然過了這麼一段時間，我的明顯恍神（連嗯啊喔等單辭都不附和一下）終於激怒了一直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綠色奶嘴、橙色奶嘴、紅色奶嘴。


　　「親愛的波維諾首領，你這是在瞧不起我們嗎？！」


　　氣氛為之一凝，室內的六雙眼睛刷地一聲瞪過來。
　　其實說到這裡我還蠻佩服我自己的……神經大條。
　　在這種情況下我居然還能臨危不亂的笑著對他們陪不是打哈哈（雖然估計我這小家族首領的剩餘價值也就在此），但如果不是從小刻在腦子裡的價值觀還有身份不容踰舉，我最想做的其實是像個親切大叔一樣：揉揉他們可愛的大頭弄亂他們的頭髮。

　　
　　「你到底是接受還是不接受？」
　　「快給我們一個答案！」
　　「我沒有時間繼續浪費在這裡了！」
　　「點心時間快到了。」
　　「……」泡泡從鼻子吹出來。


　　總而言之，直到所有的奶嘴都不耐煩你一言我一語，甚至有人睡著時。
　　我才有點得意的笑了（帶著我難得一起的玩心）。




　　「各位值得尊敬的先生們，很抱歉，我必須拒絕。」


　　
　　啪。泡泡破了。
　　一瞬間的安靜後，小鬼們（容我在心裡偷偷的這麼說道，各位值得尊敬的先生們）不敢置信的睜大他們可愛的圓眼睛──除了黃色奶嘴外──其他人臉上都有志一同的露出了「這傢伙是白癡」、「難怪叛逃的人越來越多」、「原來首領是個智障」、「我們居然浪費時間在一個智障身上」、「……（沒有發言權）」等等讓我傷透心的不屑表情後，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
　　噯，真是一點也不討人喜歡。



　　接下來還得面對的是可愛部下們的淚眼詢問。
　　首領，這是振興家族的機會啊！您為什麼要拒絕呀！我們家族好不容易可以扭轉赤字了！上個月那筆大買賣又被人搶走了！我們不領薪水沒關係，但再這樣下去首領您就得喝西北風了呀呀呀呀呀！
　　唉，怎麼說的我好像是即將面臨被裁員的中小企業二十年老員工呢？（還是那種跟不上新時代沒有生活技能又過了應徵年齡絕對找不到工作的廢柴中年人）
　　我沒有回答他們，只是抱來孩子逗弄著。



　　「可愛的孩子啊，就是要會哭會笑會耍賴，更重要的是──還得比我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Mafia蠢上一萬倍才行。」我嘆息。


　　「其實你很聰明，波維諾的首領。」


　　在我心中一跳抱緊孩子掏出手槍時，冰冷的槍口已經搶先一步抵在我的太陽穴上。
　　我只能苦笑著丟掉手槍，然後舉起右手投降。
　　令人大意不得的彩虹，果然總是飄忽不定的落下。


　　「不用這麼緊張，我只是想和你聊聊而已。」黃色奶嘴微微一笑，跳到我的肩膀上。
　　「……比想像中還小呢……」感覺到肩膀上輕輕的重量，我忍不住嘟噥道。
　　黃色奶嘴有點重的敲了一下我的頭，以示不爽。
　　「哈哈哈……你看看這孩子，表情很蠢吧？」沉默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要聊些什麼，注意力又轉移到孩子身上了。
　　「一生下來腦年齡就高達九十二歲的孩子可一點都不蠢。」
　　「噯，九十二歲的老人可什麼都做不得啊！比白癡還糟糕，白痴都還會留著口水呵呵笑呢。」
　　「那是沒有經過開發，你自己其實也知道你親手葬送了一個天才和家族的未來吧，哼，他可比史卡魯有用多了。」


　　我笑而不答。
　　或者，我又能回答什麼呢？


　　黃色奶嘴小小的手小小的身體小小的腳大大的眼睛大大的頭大大的成熟，我可愛的孩子會變成這樣吧，他會日復一日頂著彩虹的光環帶給家族美麗的未來，他聰明絕頂他無人能比他眾人尊敬懼怕他尊貴驕傲無比，啊啊，他不會是街上為了幾百里拉可以殺人放火的遊童，他也不會變成我這樣愚蠢自私的大人。
　　甚至他會一邊嘲笑我的庸俗軟弱一邊無奈的執行命令吧？


　　直到詛咒終結的那一天。
　　（塵歸塵土歸土，而我可憐的孩子甚至連家族墓園的角落一隅都無法踏進？）


　　「嗯，或許這樣我們家族會變得很難過吧？」
　　「廢話，唯一能振興的繼承人變成蠢蛋。」
　　「然後我又不夠有權有勢到能請阿爾柯巴雷諾來改造一下這個蠢蛋。」我嘆氣。
　　「你下輩子排隊吧。」黃色奶嘴笑了。
　　「那我只好摸摸肚皮忍耐一下了。」我輕鬆的說。
　　「反正最艱困的日子我也不是沒過過，小家族的首領要在老虎吃人的爭鬥活下來可也不容易呢，再怎麼痛苦的事，只要咬緊牙關總可以度過的，當然在美佐喬諾還得要有一點運氣。」

　　黃色奶嘴摸摸我的頭，噯，反過來啦。
　　「波維諾不會葬送在你手上，不過你最多讓他變好一點點而已。」
　　「這可真是榮幸的預言呢，啊，好痛。」
　　黃色奶嘴踢了我下巴一腳，力道大的我呲牙裂嘴。
　　他從我身上跳下來，站在窗戶上驕傲的揚起嘴角。

　　「我精準無比的眼光所看到的可不是什麼鬼預言。」
　　「好好看著那個蠢蛋吧。」
　　「如果波維諾沒有葬送在他手上，那……」

　　我看著他無聲動著的嘴型。


　　「　　　　　　　　　　　　　　」

　　說著我其實不是那麼感興趣的話。



　　我抱著孩子搖來搖去，把他吵醒讓他哇哇大哭，捏著孩子軟綿綿的臉頰肉，看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手腳亂踢亂揮想逃開我的魔掌卻又做不到的蠢樣子。
　　
　　噯，我可愛的孩子啊。
　　你誕生在美佐喬諾這個無趣可悲的地方，唯一的幸運大概就是你不用去耕田也不用去街上乞討吧。不過更悲慘的是你一輩子都無法過著和平正常的生活了，如果你沒有厲害到可以踐踏別人，那麼你隨時都會遭遇到非常殘酷、冷血、泯滅人性、毫無倫理的事，而你也得學會幹這些事。



　　把所有的痛苦都往肚子裡吞吧！因為我們的世界並不仁慈。

　　所有難以忍受的事，你通通得告訴自己要忍耐要忍耐要忍耐要忍耐忍耐再忍耐忍耐加忍耐一切都需要忍耐咬碎牙齒也得忍耐，因為從來沒有魯莽的野獸吃的飽肚子的，不到最後關頭連大氣也不可以呼一口。



　　不過，如果你實在痛苦的忍耐不下去。
　　那就大聲地、痛痛快快地哭出來吧！
　　


　　我這個愚蠢的大人會原諒你的。
　　噯。








　　  ※義大利南部地區，四周環海，熾熱乾旱，又飽受地震和火山爆發摧殘的地方，義大利人稱之為「美佐喬諾」（Ｍｅｚｚｏｇｉｏｒｎｏ，是義大利距歐洲最遠的角落，也是距世界其他地區最近之處。本文中代指為黑手黨的社會之意。

　　
　　題源：COFFEE BREAK